月是乘著夜色悄悄升起來的。
傍晚，沐浴后的子君想透透氣。當她拉開綠色窗簾的時候，我們幾乎同時發(fā)出了輕輕的叫聲——窗外的月光，以一種純凈澄明的質地完全統(tǒng)治了眼前的世界，讓我們一向認為喧囂、沉悶的夜晚，頓時彌漫開溫柔的氣息和清新的詩意。
很久都沒有專心致志地看月了，甚至連一點單純看月的欲望也沒有。城市夜空中的月，仿佛只是形同虛設的一類事物，在行色匆匆的人們的頭頂若有若無地懸著。即使偶爾抬頭望一眼，夜空中灰蒙蒙的，月的皎潔也被市塵所困所惑，失卻了那份清亮的韻味，給人一種壓抑在心底不忍觸及的遺憾。說真的，即使在今夜，身處高遠洪荒的商山下，開始我也沒有一點奢望，甚至連一絲期待都沒有。月的皎美，如同初戀，如同春天的第一場雨和秋天的第一聲雁鳴，似乎離我們很遠了。我們麻木地面對不幸和痛苦，麻木地面對丑惡和穢濁，甚至麻木地面對愛情和許多美好的東西。麻木如病菌一般，一點點地蠶食著我們的心智和靈魂。然而誰想在今夜，在家鄉(xiāng)的商山下，我卻遭受了山月鋪天蓋地的襲擊，給麻木而粗糙的心靈帶來了猝不及防的震顫和撫慰。
“出去走走吧”。我的提議得到了子君的響應。于是我們來到了屋外。
山高而月小。一枚銀盤似的清亮的月，就掛在連綿不斷的商山上。月雖然小，但因為明凈，月中的人影樹影倒也清晰可見。子君指著月亮說，你看，你看，那是吳剛和桂樹，那是玉兔，怎么就看不見嫦娥呢。我說她在，她已成了月亮女神，雖然看不見她的倩影，但她天天和月亮在一起呢。不是么？每個夜晚她都悄然升起，輕輕地把清輝灑向大地，使陰暗猙獰黑夜變得溫柔嫵媚；她款款地獨上山岳，望盡茫茫天涯路；她靜靜地鋪滿戈壁，等待遠去的駝鈴和倦歸的旅人。她一點點地濡濕你的情感和記憶，喚起你塵封已久的渴望和沖動。雖然嫦娥一號發(fā)回的照片已證明，月亮上山高風急，冷熱無常，無水無生命，更沒有傳說中的一切，但今夜我不要真實地面對，只要充滿虛幻地暢想和迷醉。
我和子君慢慢地走著，在月下，在寧靜、安謐、溫馨的氛圍里。我在想，我們因為生活的勞碌和名利的羈絆，已失去了很多東西。短暫的快樂和綿長的痛苦便伴隨著我們，身陷牢籠尚且不知，喜耶？悲耶？
頓悟和凈化是在不自覺中完成的。因為月，她喚醒了我生命中最溫柔的那一部分。
月上中天夜已涼。我和子君慢慢向回走去，真舍不得把一枚明月留在空中。然而自可安慰的是，我已把商山的明月裝在心中。我想，在紅塵滾滾的市聲中，看一枚昏黃的月在空中，守一枚清亮的月光在心中，那么，我穿過夜晚的人生之路上便會永遠灑滿一地月光的寧靜和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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