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嶄新衣裳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讀高中的時候。翻開記憶,穿上新衣那種溫暖愜意幸福的感覺在生命里再沒有出現(xiàn)過,盡管自那兒以后幾年一套或一年幾套新衣,卻都沒有第一次擁有一套合身兒的新衣裳那么讓人刻骨銘心。
憑布證購買布料對大家人口來說連鋪張浪費的機會都沒有。一個人頭兒一尺布證,只夠做兩只袖子。三個人的布料才拼足一件衣裳,往往是老大穿罷老二穿,老三舊衣給老四。我在家中屬老幺,自然就沒有資歷穿新衣。好在母親會調(diào)停,常常拿出家中半新衣裳與西坡隊的表嬸兌換布證,用父親省吃儉用的那點兒微薄工資在過年的時節(jié)給我們添置新衣,基本是前年做布衫,今年做褲子,不管是布衫還是褲子,一概的寬松超大,以適應身體增長的需要,哪管顏色款式粗細長短!
記得有一年臘月,母親在給我剃頭時,興許剃刀太鈍的緣故吧,將蓋蓋頭剃得豁牙八齒,我哭鬧不休,母親一氣之下將頭頂僅存的一撮頭發(fā)剃個精光,母親因此付出了一頂蘭布棉帽外加一件新上衣的代價。那是哥過年的衣裳,我穿上身兒手隱得不見了蹤影,屁股后邊蓋得嚴嚴實實,儼然一件短大衣作派。開學那天,全班同學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有譏諷也有蔑視。特別那頂帽子下的秘密讓同學們產(chǎn)生無限遐想,我簡直沒勇氣抬起頭來。但這一切帶給我的尷尬很快就被穿在身上的新衣沖淡了。畢竟,頭上的不幸換得了身上的榮光。令我難為情的是,畢業(yè)合影照片上那頂帽子讓我失去了在同學中的自信。
直到我真正擁有了那身兒合體的屬于自己的一套新衣,才徹底從同學們的輕視中解脫出來,我重拾了男子漢的尊嚴。那是上高中一年級時,開學兩個星期,天氣依然炎熱,父親扯了一丈勞動布料把我領到新開張的縫紉鋪里,量我身高和腰圍的是個高個頭的小伙子,跟我所認識的機器鋪里的阿姨大嬸不同,我當時的驚訝不亞于我見到男子漢織毛衣時的新奇。從那天起我才知道男人也能當裁縫。
我穿上一身兒勞動布工作服,新潮且合體,心里那個爽!天氣漸漸轉(zhuǎn)涼的時候,里邊襯了襯衫,套了秋衣,套了毛衣。終究是春秋服裝,棉襖是套不上去的。那件毛衣,外罩那套工作服,溫暖我整個冬季。
參加工作后,那套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我依然穿在身上,它不斷平靜著我的心境。末后我才知道,父親給我做那套衣裳并非讓我懂得勞動光榮的大道理,是因了勞動布較的良的卡料子便宜,是取消布證供應布料后的大撤手。
這套工作服我早已不再穿,被放置在衣柜的角落,每當我看到它時,曾經(jīng)的往事涌上心頭,成為我無法釋懷的記憶,駐足在心海,忽近忽遠,始終不曾飄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