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今天,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六年里,總覺得父親并沒有走,無數(shù)次夢中與父親相見,無數(shù)次眼前浮現(xiàn)父親的音容笑貌。那年,父親身患晚期肝癌,明知道任何藥物都無法挽回他的生命,但在那段日子里,身處異鄉(xiāng)的我還是一次次給病榻上的父親寄去藥品和保健品,以彌補我不能在床前盡孝的內疚。父親去世后,記不清多少次在夢中,我懷里抱著寄給父親的藥向郵局跑,想著父親吃了這些藥病就會好。夢醒時,只有枕邊的淚痕才會讓我回到現(xiàn)實。
父親走的前天晚上,我打電話回家,父親用濃濃的鄉(xiāng)音在電話里對我說:“二丫頭啊,爸吃了你郵來的要感覺好多了,你就安心工作吧,藥房的事情人命關天喲,馬虎不得啊。” 聽筒里,我分明聽出了父親努力積蓄力量發(fā)出的聲音,霎那間,我的淚像決堤的洪水噴涌而出。
第二天臨晨十分,二叔的電話把我從父親的余音聲中驚醒:就在十分鐘前,我的父親永遠閉上了眼睛!我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仿佛電話那頭父親剛剛睡著,我的任何響動都會打擾他,直到我感到口里涌出了一股血腥味,才木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咬破了嘴唇。
六年里,我的夢特別多,幾乎每個夢都與父親有關:8歲那年,我摔斷了鎖骨,幾次接骨都沒將斷了的骨頭送回它原來的位置。父親拖著一條跛腿背著我到處求醫(yī),在父親高低不平的步履中,我摟著父親的脖子不停地哭喊,爸爸,我痛,我痛啊。我似乎感到父親全身在顫抖。父親將我放到路邊的樹蔭下,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只飯盒,一瘸一拐地到坡下的小水塘里舀來滿滿一盒水,一口口喂進我嘴里,然后,父親從兜里摸出兩只煮熟的雞蛋,看著父親一片片剝著雞蛋殼,那時的我哪里知道,我的傷病給艱澀困頓的家又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12歲那年,多災多難的我又換上了骨膜炎。手術那天,父親送我到手術室門前,他握著我的手說:“二丫頭,別怕,聽醫(yī)生的話,爸爸在外面等你。” 手術結束后,父親把我安頓好,跟著醫(yī)生出了病房。迷迷糊糊的我聽見走廊里醫(yī)生對父親說:你囡的腳算保住了,醫(yī)藥費你得盡快想辦法交齊。
當父親回到我病床前,臉上掩不住滿臉愁云。一次,一天好似一天的我半靠在床頭,將父親煮好的雞蛋剝好皮,然后取出蛋黃送到父親嘴邊,父親推開我的手,說到:“好孩子,爸不愛吃蛋黃,你吃吧,早點把身體養(yǎng)好喲。”
那年,得知父親身患絕癥,我專程趕回家探望。病榻上的父親已經(jīng)被病魔折磨的瘦弱枯槁。當?shù)谝谎垡姷轿視r,父親深陷的眼窩里閃現(xiàn)出了久違的光彩。在家的一個月時間里,我每天都陪伴在父親身邊,給他梳頭洗臉,給他喂飯送藥,為他捶腿揉胳膊,還一起回憶我們姊妹們童年的往事,父親臉上總是掛著溫馨而滿足的笑意。我欣喜的發(fā)現(xiàn)父親的精神漸漸有了好轉,飯量也有所增加。這讓我欣喜若狂,相信奇跡在父親身上發(fā)生了。臨行那天,我早早幫父親洗好了臉,給他喂了一小碗麥片,父親始終是那么的安靜,眼睛不停地隨著我轉動。然而,當我就要出門的那一剎那,父親早已經(jīng)老淚縱橫。
我的父親走了。雖然父親是個地道的農民,大字認不得幾個,但是,我心目中的父親是那么高大偉岸。從此以后,在我疲憊的時候,再也聽不到父親的那句話了:“事情是做不完的,該休息就要休息喲。”
不知怎的,我一直不敢相信父親已經(jīng)走了,我寧愿相信他是累了,要找一個安靜的去處,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后,他依然會在春天里播種,依然會在秋天里收獲。
又是一年清明到。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囊,沒有忘記帶上父親生前愛吃的:花甜粑、糯米糕。當我回到故鄉(xiāng)的時候,父親,您可聽到女兒的心聲: 親愛的爸爸,來世還做你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