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父親突然生病住院，我總以為父母沒有老，還像往常那樣身體硬朗，勞作不息。可是，當我看到父親在病痛面前顯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擊的時候，我才清醒地認識到父親已經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漢，不再是那個從前什么農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莊稼漢了。至于母親，從她佝僂的身軀，瘦削的肩膀，滿臉的皺紋，黝黑的臉龐，都可看出她已成了一位農家老媼。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出生在1950年，2020年剛好都70歲了。人常說，人活七十古來稀，對他們來說也算是長壽了；對我們來說，父母健康就是兒女的福分。過去幾年，我們兄弟倆都沒意識到，只是逢年過節(jié)才回家看望老人，大家在一起聚一聚，等到過完節(jié)后又各奔東西，各忙各的。除非父母有事打電話叫我們，我們才回一趟家。然而，近年來，我的父親和母親似乎身體大不如以前了，先是前年，母親不慎摔傷造成脊椎骨爆裂性骨折，住院治療一個月回家，后來慢慢康復。接著是去年，父親因急性心肌梗死作了心臟支架術住院三周，現(xiàn)在在家療養(yǎng)，仍需堅持吃藥，還未完全康復。以前，母親是個手腳麻利、走路一陣風的人，她和父親除在家喂養(yǎng)幾頭種豬之外，還每天堅持去村里的蔬菜大棚勞動�？梢哉f，他們每天起早貪黑，忙完地里忙家里，即使在吃午飯的時候還要緊上加緊喂幾頭豬，等到下午下班后又要忙著喂豬、清理豬圈等。及至到了母豬下崽的時候，時常會一宿一宿地守候在豬圈里，做好保暖措施，照管母豬順利生下豬崽，看管豬崽吃奶，防止被母豬壓傷等。可以說，我們回家看到的父親、母親，經常都是忙碌的身影、滿身的泥土，就連吃頓飯都是急急匆匆的。我的父親、母親就是這樣整天忙碌著，操勞著，仍像他們壯年時那樣——不知疲倦，勞作不息。
可是，他們畢竟都已經老了�！妒ソ洝飞险f：“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當然，我很希望我的父母都能長命百歲，即使他們在有生之年整日辛勞也好啊。然而，歲月不饒人，從他們近幾年每況愈下的身體來看，我真為他們的健康而擔憂。正如歌曲《依然愛你》中唱的那樣：“一年一年又一年，飛逝僅在一轉眼。”的確如此，自從把我們兄弟倆養(yǎng)大成人，娶妻生子，不覺又是二十幾年。彈指一揮間，我們的孩子也都漸漸長大，我們的父母怎會不老呢？再想想，我們還有多少個陪伴父母的日子？還能陪伴父母過幾個團團圓圓的年？俗話說：“父母在，兒女為一家。”意思是說，父母尚在，子女就還是一家人。逢年過節(jié)，都去父母在的地方，一家人相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這也正是父母所期盼的天倫之樂啊。其實，父母對于子女無所求，有生的年日里，只期盼子女們活得開開心心，過得幸幸福福，這對于他們來說，也就知足了。一想到這些，我就淚眼朦朧了：一是感激于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二是愧疚于自己的不孝之舉。
《孔子家語》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就是說，行孝要趁早，要在父母健在的時候盡到贍養(yǎng)老人的義務，讓他們在有生之年過得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往日里，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常年在外，除非夏收秋播、逢年過節(jié)才回一趟家。弟弟呢，在城里開飯館，和弟媳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即使我們兄弟倆回家，也都匆匆而來，匆匆離去。很多時候，我們弟兄倆都很少碰面，除非是在過年的那幾天。以往，我們都很疏忽，認為日子很長，父母健在，大家團聚的機會很多。可是，自從看到父母日益年邁，身體也大不如以前了，我才猛然意識到闔家團圓的珍貴和難得。于是，就在今年，我提前與弟弟商量，趁早備足年貨，早點趕回老家，不要總讓父母為了過年而操心勞累。
沒想到，春節(jié)前一周母親仍然去蔬菜大棚裝菜，她說：“年前一個月正是銷售蔬菜的旺季，蔬菜大棚正缺人手。”我說：“您都多大歲數(shù)了，他們還要您嗎？”母親笑著說：“我搬不動菜箱子，但我可以往箱子里裝菜呀。”我無語了。我想，母親這輩子就是個閑不住的人，只要她能干活，就說明身體還好，這也是我們的福分啊。由于母親執(zhí)意要將這份工作干下去，我們也不好攔著她，家里的事情我們就多干點。西府地方一般都在臘月二十四“掃舍”，可父親有病在身，母親天天去蔬菜大棚勞動，根本顧不上掃屋子。臘月二十八，我和弟弟都回到了家，不用說，我們一起動手先打掃屋里屋外以及庭院的衛(wèi)生，我的妻子和弟媳換洗床單、被套、枕巾、窗簾和父母的舊衣服。我們忙碌了一天，家里就變得井然有序，煥然一新了。臘月二十九，我們殺雞、殺魚，煮肉、燷臊子。
大年三十，蔬菜大棚放了假，母親也在家。早上，她為大家做了一頓香噴噴的臊子面。吃過飯，母親熬好漿糊，我和弟弟貼對聯(lián)，掛燈籠，母親和兩個媳婦在灶房里一邊聊天一邊包餃子。午飯不用說，吃的就是現(xiàn)做的韭菜大肉餡的餃子。吃過午飯，我提議：“難得大家今年聚得這樣齊，我們在大門口照張全家福吧！”弟弟隨即應和：“這個想法好，好多年了，我們還沒有和爸媽合過影，這次多照幾張，到照相館洗出來留作紀念，平日里爸媽想念孫子時還可以看看。”于是，弟弟打電話叫他的發(fā)小來做攝影師，我拎了兩個高點的凳子并排擺在我家大門口。聽說要照相，母親連忙去梳理自己的頭發(fā)，出門時還戴了一頂褐色韓版潮盆帽。父親則趕緊脫掉舊衣服，換上一件新毛呢上衣。我先請父母坐好，再讓年幼的兒子站在父親和母親的中間，緊靠他們的后面，是我、妻子、女兒和弟弟、弟媳、侄子站成一排。我之所以把照相地點選在大門口，是因為當天上午我們剛剛把大門布置一新：紅紅的對聯(lián)、紅紅的燈籠，還有被擦洗得一塵不染的大紅鐵門。大家都知道，在中國，紅色代表著喜慶吉祥以及紅紅火火的好日子。另外，我還想用用鑲嵌在門額上的四個燙金大字——“勤和家興”，這可是我們家的優(yōu)良家風，也是我們全家人的美好期盼�。�
也是天公作美，那天下午，天空竟然飄起了零星的雪花，紛紛揚揚，似乎趕趟兒為我家的“全家福”平添幾分祥瑞之氣吧�，F(xiàn)在就是方便，只要有手機，隨時想照就照，照多少張都行。不是吹噓，我們全家人都很上相，你看，一個個眉開眼笑，喜氣洋洋；再看父親、母親，更是樂得笑開了花，仿佛一臉燦爛的笑容讓他們年輕了許多，忘記了一切的疲勞、煩憂，沉浸在團團圓圓、和和美美的幸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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