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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吆喝聲

任亞軍


每當夜幕低垂,落日俯下身子輕吻山頭的時候,耳邊總會響起那一聲聲帶著關(guān)中方言腔調(diào)的吆喝。
這一聲聲清脆的吆喝仿佛能喚醒沉睡的山河,總能讓人感受到這個城市的活力,給人催人奮進的動力。尤其是在疫情肆虐的這幾年,更需要這樣的聲音響徹在大街小巷,但好久都沒有聽到這樣的吆喝聲,讓人倍感懷念。
前些天,和友人坐在路邊吃燒烤,無意中說到,以前經(jīng)常在這里能看到一個穿著樸素,滿頭銀發(fā),慈眉善目的老人,走在昏黃的余暉中,用特有的嗓音吆喝著:“咸鴨蛋……咸鴨蛋……”那一聲聲吆喝底氣十足,聲音洪亮,干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久久在人群中穿梭,在天空中回蕩。那一聲聲“不見其人,就聞其聲”的音調(diào)像極了陜北的信天游,像極了三秦人民吼叫的秦腔。前兩個字的聲音渾厚低沉,最后一個字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像是為了突出十足的自信,又像是平淡人生中的一道波瀾。這種吆喝聲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逐漸變成了一種文化沉淀,一種文化符號,一種令人一提起便興奮的鄉(xiāng)愁。
友人說,那個賣咸鴨蛋的老人在夏天的時候去世了,再也聽不到有人吆喝咸鴨蛋了。我的心緊繃一下,身體突然散下來,感覺那聲音瞬間變成了一個破碎的舊夢。痛心的是不僅讓我失去了熟悉的記憶,更讓這個城市失去了一絲煙火味。再回憶,那人,那吆喝聲,都變成了亙古不變的黑白剪輯。
現(xiàn)代的城市里,很難再聽到獨特的吆喝聲。賣花聲藏進了花店,茶葉蛋潛入水底,豆花聲住進了小店,冰糖葫蘆躺到了玻璃柜……滿大街都是店鋪,那些走街串巷的叫賣聲越來越少,令人唏噓不已。也許有人還記得賣咸鴨蛋的老人,也許有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沒有他的聲音,但是老人自力更生的事跡卻永遠不會被人遺忘。
老人賣了二十八年咸鴨蛋,從西關(guān)老街吆喝到老火車站,從經(jīng)二路吆喝到陳倉大道。隨著時代日新月異的發(fā)展,老人與時俱進,以前推著自行車,現(xiàn)在騎著電動車;以前全靠嗓門吆喝,現(xiàn)在用喇叭播放錄音。老人對普通職業(yè)的堅守,將一件事做到極致,令無數(shù)人佩服。這個時代正缺的是這樣的固執(zhí),急需的是這樣的堅持。隨著網(wǎng)絡(luò)的發(fā)展,沒想到老人的這一聲聲吆喝竟然弄出了大名堂,不僅讓他走紅了網(wǎng)絡(luò),上了報紙,參演了微電影,還多次登上了央視……雖然這樣紅火,但老人依然堅持做這一件事。時代變了,那吆喝聲卻從來沒有變味。
每次碰見賣咸鴨蛋的老人,他總是瞇著眼睛,微微笑著,倍感親切。記得有一次,我準備買幾個咸鴨蛋,問老人:“你這咸鴨蛋怎么樣?”老人咧開嘴,哈哈一笑,手里捏著一個咸鴨蛋,說:“小伙子,你放心,我有獨門腌制咸鴨蛋的秘方。你別看市面上賣的咸鴨蛋很多,我可以這么給你說,人無我有,人優(yōu)我多,人多我好,人好我專。你就放心買吧,我這一路走過去,很快就賣完了。”我對著老人連說幾個好,隨便挑了幾個咸鴨蛋,便看著老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后敲開咸鴨蛋,準備吃的時候,看著蛋黃咸香流油,只看一眼就能讓人口齒生津,更別說吃到嘴里又會是怎樣的唇齒生香。老人曾經(jīng)患有癌癥,而且兩次抗癌。他沒有選擇躺下,拖著帶病的身子走了二十八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生活沒有想象的那么不堪。老人用二十八年的堅守喚醒了無數(shù)打拼的人,也讓這座城市貼上了自強不息,奮斗不止的標簽。
恍惚間,我好像又聽到了那一聲聲穿透力極強的吆喝聲。這吆喝聲聽起來是多么的悅耳動聽。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老人推著車子向前走的背影,不管從什么角度看,都是生生不息的風(fēng)景。
我想,這個城市是真的再也聽不到老人的吆喝聲了,心里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但是他在這鬧市中行走自己的江湖,用他那獨特的吆喝聲不斷提醒我:做自己喜歡的事,要堅守自信,還要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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