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緣皖西南這個瀕臨長江的千年古鎮(zhèn)源于我的讀書歷程,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初中畢業(yè)的我與大多數(shù)同學一樣,皆以第一志愿上了校址位于這里的縣“五·七”大學——這所學校實則是恢復高中考制度后的東至縣師范學校,辦公樓及部分學生宿舍就是合并前的原東流縣委辦公大樓。 1979年9月1日,我背負簡單的行囊從家鄉(xiāng)出發(fā),只身趕往東流。車站墻上貼有巨幅的歡迎標語,早已在此迎候接站的老師和學長看到客車到站,高舉手中的牌子向學生模樣的我們招手,人地生疏的我心頭熱乎乎的,乍離家園的孤獨寂寞感一掃而空。到達后,我和同伴被安排在簡陋的宿舍,從此,開始為期三年的求學生涯。 學校綜合樓地處高坡之上。樓大也招風,走出墻角,穿堂風便以特有的強勁態(tài)勢撲面而來,弄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將臉稍微側一點兒,把頭略略低下一點兒,才不至迎接那劈頭蓋臉的大風,我頓時有一種受侵犯被欺凌的感覺。——嚴冬時節(jié)江邊凌冽的寒風更是給我稚嫩的雙手留下了凍傷的印記,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晚上,躺在雙層床上,床架搖晃發(fā)出的吱吱聲與窗外呼呼的陣風相應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從未洗過衣服的我,只能硬著頭皮嘗試,把一大把洗衣粉倒入臉盆中用溫水浸泡,跟著同學到江邊浣洗。沿著長長的斜坡向碼頭走去,少有遮掩的道路上風兒似乎更加猛烈。站在江堤上,望著煙波浩緲的江面驚濤拍岸,遠處的大船鳴著汽笛在江面游弋,江水比家中洗過衣的水還要渾濁,怎么下得了手啊。同行的人中有的很老練,嫻熟地越過碼頭的臺階向躉船走去,在靠近水面的臺階上蹲下來,把臉盆里的衣服擱在高處的臺階上,就著江水搓洗……就這樣,我也糊里糊涂地讓臉盆里的臟衣服在水里打了幾個滾后擠干端回宿舍,算是洗過了。那位挺有生活經(jīng)驗的同學站在旁邊候我,見我笨手笨腳的樣子,不禁感嘆:“你在家真沒洗過衣服啊,連搓衣都不會。”我瞟了他一眼,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那時候正是改革開放之初,各行各業(yè)百廢待興,人們正投入火熱的建設之中,并不是每個縣里都有中等師范學校,除了我們這些來自縣內不同鄉(xiāng)鎮(zhèn)的學子,還有幾個鄰縣的同學。從陌生到融洽,初期相處的時光至今記憶猶新。最明顯的差異是方言,比如,圩區(qū)一位女同學忽然來一句樅陽腔調的“哪兒”,聲音高亢,如雷貫耳,引起大家的爆笑,打破了教室的寧靜;有山區(qū)同學將掏耳朵說成挖耳朵,把媽媽稱為mei……這些俚語無疑成為了同學們的笑料;一位男同學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與贛北交界處的風俗與趣事,逐起一陣陣笑浪…… 我們以積極的心態(tài)投入到鮮活的學習生活之中,憧憬著未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古鎮(zhèn)之于我們如同一個陌生的人慢慢變成一位熟識的朋友。她瀕臨長江,水陸交通便利。得天獨厚的地理坐標決定了她的地位與價值。自古以來,這里就是魚米之鄉(xiāng)、商貿重鎮(zhèn),也是文星淹留、人文薈萃之地。課余或節(jié)假日,大家踏足古鎮(zhèn)老街,漫步江堤,瞻仰陶公祠,登臨秀峰塔,探看原縣第三招待所以及附近的十來座工廠。 我曾獨自踏足古鎮(zhèn)老街,鱗次櫛比的明清古建筑,飽經(jīng)滄桑的麻石板,昭示了其歷史的悠久……倘徉其間,我仿佛聽到了陶淵明、昭明太子、李白、梅堯臣、王安石、辛棄疾、黃庭堅、陸游、楊萬里、朱熹、于謙、鄭三俊、孔貞運等先賢們的“滴篤”跫音。 東流古鎮(zhèn),昔時曾屬彭邑,傳說公宅彭澤時嘗種菊于此:“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公短暫做了縣令便辭官歸隱,踏足這方土地。今天想來,此說猶如空穴來風,當無疑議。陶公淡泊名利、超然物外、歸隱田園的志趣,成為我國隱逸文化的一座高山。古鎮(zhèn)因了陶公,名揚海內,幸莫大焉。 而今的陶公祠面貌煥然一新,原來近似普通民居的祠堂換作了一正兩側的廳堂——堂中矗立一尊古銅色的陶公塑像,壁上懸一匾,上書“松菊猶存”四字。祠外圈有圍墻,幾乎包圍了整座山頭。空曠孤獨、游人寥寥,這倒符合陶淵明隱居獨處的意境。 幾十年來,我曾N次涉足古鎮(zhèn),感受到它的深刻變化。其一,老街重加修葺,老房子修舊如舊,得到妥善保護;街面全部換成了規(guī)則的青石條,在東街口增設了高大的石質“轅門”,與古建筑融為一體。其二,增添了諸多文化元素,利用老房子新開了文博館、美術館、雕塑室、畫室、戲迷俱樂部;街尾江邊矗立辛棄疾石雕像,底座鏨刻《念奴嬌·題東流村壁》,勾起一段文人韻事與佳話。其三,開通縣城到古鎮(zhèn)的一級公路,推動兩地一體化,融入長三角發(fā)展格局,加快加強產(chǎn)業(yè)發(fā)展與管理。其四,打造文旅小城鎮(zhèn)建設,開辦一年一度菊花節(jié),更有民間紀念陶公活動……紅紅火火,蔚然成風。 有一個場景印刻于腦海:秋高氣爽、菊花綻放的一天,一群自發(fā)而來的陶粉躋身于陶公祠庭院,他們中有老成持重的中年大叔,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更有活潑稚氣的菁菁學子。他們吟誦陶淵明的《飲酒》《桃花源記》《歸園田居》《歸去來兮辭》——“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朗朗書聲,響徹菊鄉(xiāng)。 劉國棟 江蘇省吳中區(qū)甪直鎮(zhèn)匯凱路旭輝·和風花園 郵編215000 郵箱361147885@qq.com 電話18913233729(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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