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盤瓠[1]開山；圖騰崇拜，犬戎存焉。國分魏蜀吳，人別龍虎狗。古有三兄弟：諸葛瑾、諸葛亮、諸葛誕，各事其君；近有三同窗：錢鍾書、萬家寶、顏毓蘅，名實俱臻[2]。固雖天遣，實關人事；於此數(shù)九臘月，撰為天狗之賦。
大千世界，物同其類；狗年話狗，無須貂尾。狗有天性，人恒垂憐；人有所需，狗必應焉。若夫狗者，忠誠之謂也。矢志護主，堅守門戶；感恩戴德，盡職盡責。若夫狗者，勁武之謂也。動如雄鷹，捷如猛虎；孤身赴任，無所畏懼。若夫狗者，敏銳之謂也。嗅覺聰穎，聽力出眾；千里尋主，誠信十足。若夫狗者，平安之謂也。雪落犬喜，天下太平；桀犬吠堯，各敬其宗[3]。若夫狗者，通力之謂也。群狗抗獅，虎口奪食；善奔善聚，生死相依。若夫狗者，寵幸之謂也。玩物用志，窩窠有家；飲宴妝奩，非夫可夸。若夫狗者，仆役之謂也。御賊防盜，斷奸省親；避邪禳災，導盲送信。若夫狗者，星宿之謂也[4]。天狗吞日，家犬吠之；一犬吠形，百犬吠聲。若夫狗者，通靈之謂也[5]。天性頑劣，貴賤一心；羅戌通神，謔戲撩人[6]。若夫狗者，人鏡之謂也。不問貧富，遑論美丑；敢愛敢恨，天性自由。
然則狗者叩也，叩物有節(jié)[7]；豢狗養(yǎng)狗，品類糾結[8]。強化馴育，野性危殆；舍卻瘋狂，悉歸常態(tài)�；蛟华{狗，雄性十足，糾纏不休；若有所取，勢必隸屬�；蛟徊亻�，允忠允直，惟貞惟一；寧死不屈，展其雄姿�；蛟话蛢�，搖尾乞憐，百般呵結；榮寵有歇，優(yōu)伶實怯�；蛟猾C狗，圍狡攆兔，舍卿其誰；左手牽黃，右手擎蒼[9]�；蛟焕枪罚潥堦庪U，護持有功；十惡不赦，惟此真兇�；蛟惶锕�，看家護院，牧羊守圈；奔走馳驅，居功長天。
大抵天下之狗，縱有黑白、毫獫之分[10]，宜無役守、警食之寄。狗不必神而常有神，人固能寵而未或寵。韓盧備獵，李斯難追；宋鵲盈庭，帝女不瑞[11]。孟嘗狗盜，孔丘喪家[12] ；非狗惹禍，顧主有差。蕭何功人，諸將功狗[13]；功過是非，黜陟宜究。樊噲當屠，板橋走狗[14]；千秋之下，玄機藏弩。
大抵狗之為狗，尊卑有漸；煉語百般，藉指人間。以雞言者，不乏雞零狗碎，卻也雞犬升天；以馬言者，寧失犬馬之養(yǎng)，甘效犬馬之勞；以龍言者，土龍芻狗[15]，犬牙交錯；以豬言者，犬彘相交，狗彘不若。是以骨相多奇，儀表可嘉；足懸鉤爪，口銜天憲，走狗之謂也[16]。若乃尋跡躡蹤，逞才騁足；牙如交戟，目若泉星，鷹犬之謂也[17]。至于狗急跳墻，狗屁不通，狗腿子，狗東西：與其言狗，寧其畫人；為狗無辜，為人有罪。
莊子曰：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18]。是故人道衰而狗道興，人心不古而狗性天真。然則天狗納福，義犬增壽，固福音之所至；門戶相守，精誠有夙，乃葆真之當歸。惟愿狗年吉祥，狗歲平安，有狗斯有伴；何妨書此狗賦，以贈看官，無聊斯有聊。豈非藉狗以旺人，托物而言志之意乎！
【注釋】[1]傳說遠古高辛帝時，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盤瓠（hù）。犬祖盤瓠，一作盤古，為古老的氏族圖騰。廣西瑤族人祭祀盤瓠，十分虔誠，稱為盤王。苗族有《盤王書》，黎族自稱狗種，畬族亦認其祖為神狗盤瓠。
[2]魏蜀吳、龍虎狗：三國時，諸葛三兄弟并有盛名，各在一國，人稱蜀得亮為龍、吳得瑾為虎、魏得誕為狗。民國時著名教育家吳宓稱清華三弟子為龍虎狗，其中錢鍾書為龍，萬家寶（曹禺）為人中之虎，而顏毓蘅為人中之狗。所謂龍虎狗，皆天龍、天虎、天狗之謂耳。
[3]桀犬吠堯：非賢不肖之別，乃各為其主。
[4]星宿：天狗星又稱犬星、天狼星。傳說太陽、月亮為天狗所吞，故有日食、月食。民間恒敲銅器救之。
[5]通靈：狗通人性，性機警，嗅覺聽覺靈敏，且富攻擊性。
[6]羅戌：一作戌神。印度魔虎羅神的駕獸。號稱招社羅大將，為狗神。
[7]李時珍《本草綱目》：狗，叩也。吠聲有節(jié)，如叩物也。
[8]徐珂《清稗類抄》：世界上最珍貴的狗，為京師所產(chǎn)，有六種：京師狗、哈巴狗、周周狗、小種狗、預毛狗、小獅狗。
[9]左手牽黃，右手擎蒼：黃指黃犬，蒼指蒼鷹。
[10]毫獫：小狗曰毫，長嘴狗曰獫。長喙善跑，短喙善吠。
[11]韓盧、宋鵲：皆戰(zhàn)國時名犬。韓有黑犬名盧，宋有俊犬名鵲。三國張儼：守則有威，出則有獲。宋李至《桃花犬》：韓盧備獵何足嘉，西旅充挺豈為瑞。問君奉詔修實錄，一字為褒應不曲。北齊徐之才：為是宋鵲，為是韓盧，為逐李斯東走，為負帝女南徂。唐李白：李斯未相秦，且逐東門兔。
[12]孟嘗者，雞鳴狗盜之雄；孔子者，累累若喪家之犬。
[13]功人功狗：漢初，冊封群臣，劉邦稱諸將皆是追殺獸兔的功狗，而蕭何系發(fā)蹤指示獸處的功人。
[14]樊噲：出身屠狗。鄭板橋：自稱青藤門下走狗。青藤道人：明末畫家徐渭。
[15]喻名不副實。語出《三國志·蜀書·杜微傳》：曹丕篡弒，自立為帝，是猶土龍芻狗之有名也。
[16]語出傅玄《走狗賦》：骨相多奇，儀表可嘉；足懸鉤爪，口含素牙。
[17]語出傅玄《走狗賦》：蹄如結鈴，五魚體成。勢若凌青云，目若泉中星。
[18]語出《莊子•徐無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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