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剛起,院子里的樹就早早抽了新芽,巴掌大的小院栽滿了父親的心血,花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那顆櫻桃樹記錄著小院的年輪。
春日的陽光斜斜地爬上院墻,那棵老櫻桃樹的枝椏在風中輕輕搖晃,零星的花苞還未完全舒展,像藏著未說盡的心事。母親在廚房喊了一聲“吃飯”,聲音穿過院子,驚起幾只麻雀。姐姐低頭回消息,匆匆敲下一行字:“你們先吃別等我。”
母親端著湯碗從廚房出來,碗沿的熱氣氤氳了她的眼鏡。她望著櫻桃樹嘆了口氣:“這樹沒啥用,果子小也不好吃。”語氣里帶著幾分嫌棄,像是數(shù)落一個不爭氣的孩子。父親蹲在樹根旁,指尖撥弄著新抽的嫩芽,半晌才開口:“留著吧,畢竟是春天最早的果。”
十二年前的春天,父親親手栽下這棵樹。那時姐姐剛考上大學,行李箱里塞滿母親腌的醬菜,父親沉默地往她包里塞了一袋櫻桃——那是樹第一次結(jié)果,酸澀得讓人皺眉。姐姐在火車上咬了一口,偷偷紅了眼眶。后來每年春天,父親總固執(zhí)地守著這棵樹,哪怕果子依舊瘦小,哪怕母親總念叨要改種柿子樹。
樹影婆娑,父親起身拍了拍褲腳的泥土。他從未說過為什么堅持留下它,但姐姐知道,那年她婚禮前夜,父親獨自在樹下站了很久。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溫柔的裂痕。第二天,他往她手心放了一顆櫻桃,果皮上還沾著露水:“帶走吧,以后想家了,就看看春天最早的果子。”
櫻桃樹依舊佇立在老院子里,年復一年結(jié)著酸澀的果實。母親偶爾還是會抱怨,卻再也沒提過砍樹的事。父親常說,有些東西不需要多甜,只要能在最荒蕪的季節(jié)里,讓人記得春天總會來,就夠了。
風起時,枝頭的花苞終于綻開,細碎的白色花瓣落進父親的茶碗里。他抿了一口,笑著說:“今年的櫻桃,說不定會甜一點。” |